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駭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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駭浪

村民對柳仙一開始自然是感謝的。

特別是老一輩的, 在地底見到了游動的大蛇,知道是大蛇救了自己一命。

但是後來,他們又會想, 大蛇既然為我舉開了重石, 為何不把他救出去。如果不在地底壓這麽久, 他的右腿就不會截肢。

又會想,大蛇是先去救了誰?若他先來我家,我的妻子就不會被活生生餓死。

日覆一日,怨念滋生。

他們去求大蛇。

“柳仙啊柳仙,您是庇護甸儀村的家仙,能否讓我再見我的妻子一面?”

“柳仙啊柳仙,我們世世代代供奉了您幾百年, 您有什麽法子能讓我重新長出雙腿?”

康雙是個心軟的妖, 他享有村民的供奉數百年, 自覺要保護好他們。天災他沒有辦法制止, 但是他能用幻境讓失去家人的村民在夢中看見死去的親人。

他也可以減輕殘肢的傷痛。

可末法時代, 靈氣稀薄,他雖活了幾百年,修為也並不是如何深厚。他茍延殘喘呆在祠堂裏, 地震時救人已經耗費他大半氣力。

柳仙康雙時不時陷入沈睡, 無法像以前一樣回應村民的願望。

久而久之,第一個憤怒的人出現了。

他拿起鋤頭來砸祠堂。村長家中男丁盡死, 只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婉闕也在地震中重傷。無人能阻止他。

大蛇被吵醒,慌亂地現了身。

康雙被一鋤頭砸向了尾部。

尾部鱗片細軟, 只一下就讓發怒的男人砸斷。

男人不僅沒有慌張, 他反而喜笑顏開地撿起康雙斷掉的尾巴。

“都說唐僧肉好,那柳仙的尾巴應該也是一樣的效果吧!”他將尾巴整個吞下, 不一會兒就感覺一股熱流湧向殘疾的右腿。

沒過多時,他長出了一條完整的腿!

他不再殘疾啦!

欣喜若狂的男人跪在地上向康雙表示感謝,並發誓不會告訴別人。

康雙畢竟是蛇,是獸,是妖,哪裏知道人有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。

更何況,長出一條腿這樣的事,哪裏是瞞得住的。

壁虎斷尾可以重生,但從來沒聽過人缺胳膊少腿了還能長回來的。

但是康雙不一樣啊,康雙是柳仙。

於是沈睡中的康雙再一次被人砸了老巢。

這一次他沒有那麽幸運,被他庇護了百年的人類分食殆盡。

婉闕抿了抿唇:“待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。大多數村民都吃了康雙的肉,甚至還有村民將康雙的血肉餵給了已死的人。”

“他們死而覆生了。”

“當然也是有代價的,但凡食用了蛇肉的村民都不能再踏出村子一步。而後來長出來的手腳,會隔一段時間就腐爛掉,他們必須再次……進食。”

婉闕說進食兩個字的時候臉上掩蓋不住的厭惡和反胃。

“可是沒有康雙了啊……”朱文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面部表情顯得有些癡楞,他說出這句話就後悔了。

確實沒有蛇肉了,但是有吃了蛇肉的村民啊!

“所以他們開始互相殘殺!”

林婉闕點點頭。

“隨著村裏的活人越來越少,這裏的環境也發生了變化。村裏的所有人非但不能踏出村子一步,連網絡、電線都逐漸斷掉,整個村莊變得與世隔絕。”

“再然後就是環境。這裏的天黑變成了剎那之間,不再有雨、雪、雷和風,村中的狗逐一死去,村民開始畏光、畏火,我知道,這裏的所有人變成了半生半死的狀態。這個村莊變為了鬼域。”

“這是康雙的報覆。”婉闕輕輕嘆氣,“我無力改變。重新長出手腳的人是不會願意就此罷休的。”

說話時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膝蓋。

林婉闕穿著白色的裙子,將小腿遮的嚴嚴實實,但是從她套不住鞋的這點來看,她膝蓋之下應該什麽都沒有了。

“我明知不對,卻只能勉力維持著現狀。”她眉目憂愁,讓人想要將她細瘦的肩膀攬入懷中。

張昊明顯就是意動的那位。

他連連安慰著婉闕:“婉闕小姐已經做得很好了,千萬不要過多地責怪自己。”

婉闕輕輕搖頭,望向賀烈:“賀隊長還有什麽要問的嗎?”

賀烈絲毫沒有被她的神色打動,面色依然冷峻:“恕我直言,請問林小姐是如何制衡住這一村子的鬼怪呢?”

林婉闕只是一個小村莊裏村長的女兒,既沒有出過遠門,也沒有上山修行過,如何能有這麽大的本事,和一只化蛟的蛇妖周旋?

更何況她雙腿殘疾,作為獵物是最好的人選,她又是怎麽躲過村民貪婪的手的呢?

“實不相瞞,王菊……也就是王大娘,是我外婆。”她在村民中挺有地位,村民不敢來吃婉闕。

“而至於康雙為什麽不傷我,一是因為我體質特殊,天生就能感知神鬼,二是因為……你。”林婉闕說得極為認真。

賀烈沒想到這把火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。他眉心一擰,正要追問,就見林婉闕從一直抱著的盒子上拿出一把木質的劍。

正是昨日斬殺惡蛟的那把。

林婉闕摸了摸劍,然後將它遞給了賀烈。

“賀隊長,這本是你的劍。”

那劍一入賀烈的手,就迸發出金色的光。

誰都知道林婉闕沒有撒謊,這確確實實就是賀烈的劍。

此話一出,整個屋子安靜的落針可聞。

就像前面烏子默說的一樣,沒有修道之人會把自己的武器隨意借給別人!那是老婆!是伴侶!非致愛之人不能觸碰!

年輕異性之間贈劍啊,那基本上就是非你不可的意思了。

賀烈只覺得腦仁劇痛。

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太陽穴。

“你頭又疼了嗎?”林婉闕極為關心,連忙滑動輪椅上前去摸賀烈的額頭。

這個又字就很靈性。

“我們如何認識?”賀烈偏頭躲過她的手,問道。

他不相信自己是個始亂終棄的人。

但是林婉闕為什麽有他的劍?而一年前他又恰好出現在陰平。

可他甚至連自己以前用劍都忘了。

這一切都讓人多想。

林婉闕落寞地收回手,指尖輕顫。

她深吸一口氣,像是有些賭氣:“我是去後山找野菜時遇見的賀隊,我不知道當時賀隊去年三月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後山裏。”

“當時你全身都是血,很冷的天氣卻還穿著單衣。我就喊人將你帶了回來。”林婉闕的聲音有些哽咽,“你的左側腰腹有一道貫穿傷,背上有刀痕。明明傷的很重,幾乎不可能活下來,但是還是吊著一口氣。”

賀烈神色微變,他的身上確實有這麽兩道傷。

他清楚,樓月西自然也清楚。

就聽林婉闕繼續道:“我父親本來要送你下山治療,但是你的傷口已經止血,我們怕顛簸讓你傷口撕開,便不敢輕易移動你。”

“後來你醒了,卻失去了記憶,一問三不知,像是個三歲的小孩。”她提到這裏的時候竟然笑了一下,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。

“他們都以為你傷到了腦子,但是我說了我天生能通靈。我知道,你是失魂之癥。”

“這種通常是遭遇了不幹凈的東西,但是你陽火極盛,我也不知道為何。你有一把木劍,天天抱著玩,我經常不知道你把它藏在哪裏。”

“直到有一次,我們去山上回來晚了,遇見了孤魂野鬼,你從身上抽出來了這把劍。這劍泛著金光,只一下那鬼便失去了蹤影。”她還說了很多細節,從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情義讓眾人側目。

“再然後,你便將它贈給我了。”林婉闕語畢,也不看賀烈,只看著那把劍。

好似上面有無數快樂的時光。

其餘人不知道賀烈和樓月西是一對,張昊還暗自扼腕,嘴上卻道著祝賀賀烈的話。

“早聽說賀隊去年是在陰平山發現的,還失去了記憶,卻沒想到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。現在找回愛人,又破了大案,我提前祝賀賀隊一聲了!真是愛情事業雙豐收啊!”

這話一落,張昊就覺得氣氛古怪粘稠。

一旁的烏子默眼睛都要眨抽筋了。

“不打擾了。”烏子默撂下一句,感覺拉著張昊和朱文華走掉,他覺得張昊若是再多說一句,今晚可能就會不明不白地死在夢中了!

“有誰能證明?”賀烈繼續問道。

林婉闕像是被侮辱一樣,嘴唇輕顫:“是家父救的你。前幾個月你都臥病在床,後來醒了,也因為你傻乎乎的,不敢見村裏人。可家父已死……”無人能證。

就在這時,小輝跑了進來。

“我知道大哥哥。”他仔細看了眼賀烈,又比劃了下頭發,“你以前的頭發到這裏,住在樓上。”

“我還看見了你和婉姐姐打啵——”

小輝說道這裏的時候就被林婉闕拉住了,她雙頰緋紅叱道:“小輝,進房間怎麽能不敲門,這樣不禮貌。”

小輝哦了一聲:“我今天沒見到奶奶。”

林婉闕面色微變,摸了摸小輝的頭:“你先回房間自己玩一會兒好不好,姐姐待會兒來找你。”

小輝點點頭跑了出去。

完全不知道自己掀起了什麽驚天駭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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